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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8 波西米亚人

发布者:王昊发布时间:2020-11-28浏览次数:19

 

 

波西米亚人第十一期

 

【沧浪诗话】

刘长卿,字文房,祖籍宣城,家居洛阳。唐朝时期大臣、诗人、儒客大家。天宝年间,进士及第。至德年间,授监察御史,迁长洲县尉。大历年间,出任江淮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坐贬睦州司马。刚直犯上,两度迁谪。唐德宗建中年间,官终随州刺史,世称刘随州。工于诗,长于五言,自称五言长城。名作《逢雪宿人》。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唐】刘长卿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本诗用极其凝炼的诗笔,描画出一幅以旅客暮夜投宿、山家风雪人归为素材的寒山夜宿图。首句写旅客薄暮在山路上行进时所感,次句写到达投宿人家时所见,后两句写入夜后在投宿人家所闻。全诗语言朴实浅显,写景如画,叙事虽然简朴,含意十分深刻。每句诗都构成一个独立的画面,而又彼此连属。诗中有画,画外见情。

 

【鱼丽之宴】

布罗茨基,俄裔美国诗人,散文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主要著作有诗集《诗选》、《言论之一部分》、《二十世纪史》等,以及散文集《小于一》等。

本段选自布罗茨基散文集《悲伤与理智》

这是冬天,一年中最真实的季节。

有朝一日我若能步出国门,一定要在冬季前往威尼斯,我要租一间房,是贴着地面的一楼,不,是贴着水面,我要坐在那里,写上两三首哀歌,在潮湿的地面上碾灭我的烟头,那烟头会发出一阵嘶嘶的响声;等钱快要花光的时候,我也不会去购返程票,而要买一把手枪,打穿我的脑袋。这自然是一种颓废的幻想,但你若在二十岁时还不颓废,那又待何时呢?

的确,历史始终在不知疲倦地破坏着地理。唯一的抵御方式就是成为一个弃儿,一位游牧者,成为一道阴影,掠过倒映在水晶水面上的那些花边般、瓷器状的廊柱。

请把这归咎于那休眠的爱欲,并请在黄页电话簿上查明给白痴颁发证书的处所。

让我们紧闭着眼睛承认:我们在西方,在文明中认出了我们自己的某些东西,在那里这种认同也许甚至比在家里更强烈。此外,我们已做好为这份情感买单的准备,价钱相当高,即我们的余生。代价自然不低。可是便宜没好货。更不用说在那些年代,我们的余生便是我们拥有的一切。

我不明白,那些用来生产汽车的方式为何不能用来生产诗集——诗集可以把你们带往更远的地方。是因为你们不想走得更远吗?

我相信,一棵树若是在成为一部诗集还是成为一沓备忘录这两种命运之间做选择,它是会选择前者的。

在我看来,书籍应该被送到千家万户的门口,就像电能,或者像英格兰的牛奶,书籍应被视为公用事业,它们的定价应是极低的。此外,诗歌还可以在药店出售。至少,一部美国诗歌选集应被放进每一家旅馆每一个房间的床头柜里,与《圣经》放在一起,《圣经》肯定不会排斥这位邻居,因为它并不曾排斥身边的电话簿。

诗歌不是一种娱乐方式,就某种意义而言甚至不是一种艺术形式,而是我们的人类物种和遗传学目的,是我们语言和进化的灯塔。

我担忧的并非文化,也不是那些伟大的或并不那么伟大的诗人们的作品之命运。令我担忧的是,人类在无法清晰地说出心声、无法表达自我时,掉头诉诸行动。因为,行动的词汇是有限的,就像人的躯体语言十分有限一样,因此,他就注定会采取暴力行为,使用武器而非修饰语来拓展他的词汇。

诗歌肯定无法减少贫困,但它可以驱除愚昧。再者,它还是唯一可以抵御人心之庸俗的保险装置。因此,诗歌应该以低廉的价格提供给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 这就是一本诗集最终找到其读者的例证。它要做的事情就是时刻待在近旁。否则它就不会被踩到,更不可能被拣起。

 

【对月长庚】

主题:风雪夜归人

宋亿已经在船上藏了四天,没喝过一滴水,他使劲咽了咽唾沫,但嗓子还是干的要死。要交接去香港的船只还没有到来,这里又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带的那点干粮早就吃完。跟他一起偷渡的人里很多已经撑不住了,好几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已经两天没睁开过眼睛。

宋亿只觉得身上冷的发抖,嘴里有股血腥味,他不敢睡,努力在脑子里回放他离家的那天,年迈的母亲和尚未懂事的女儿还不清楚他要去做什么,女儿天真地说希望等爸爸回来后给他背新学的古诗。想到女儿,宋亿不免也想到了在香港打工三年未归的妻子,想到有机会找到她一起回来,他就又感到这日子还算有些盼头。

宋亿家中欠债六万,在当时这是个天文数字。他白天当出租车司机,只靠这点微薄收入怕是永远还不完这钱,妻子便主动提出去对面的香港打工,等钱攒够了就回来。那天债主嫌他还的钱太少,扬言要砍了他老母的右手抵债,宋亿便大打出手,将那人的牙揍下三颗。幸好旁边有个黑衣男人拦下,不然宋亿能将他活活打死。

黑衣男人来头不小,他先是承诺替宋亿还钱,又叫人把债主送走,最后告诉宋亿,要是想要他的钱,就得去香港替他杀个人。宋亿开始一口咬死绝不答应,杀人是他的底线,他绝不能接受。但是男人冷笑着告诉他,如果他不答应,他不会出一分钱,宋亿的家人照样得死。所以,香港,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男人走前留下一句话:如果没有成功,我会让你死在珠江上。

宋亿大概明白了,这人应该是个帮派的头目,与在香港的那个人有纠缠,才想要破财消愁。七八十年代的香港,黑白共存,从九龙城寨到维多利亚港,走个夜路无人不是提心吊胆,生怕遇上一场伏击战。警界立下军令状,鸣枪起誓与秩序底线共存亡。于是七九年整整三百六十五天每隔三日城寨底下就会挂起一具新鲜尸体,二十四根肋骨横七竖八插进脏器,警署编号嵌进胸骨。

即便如此,每年都有人如飞蛾扑火来到香港,做着或见得光或见不得光的生意。有些人的命颇为值钱,男人就是叫宋亿取一个叫李嘉寅的人的性命,是个公司老板。

宋亿对此人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到内澳有人接应他,会给他下一步的指示。到达港口,宋亿果然见到了那接应人,留着一小撮胡子,带着很浓重的顺德口音:“来吧,到车里去讲。”又扔给他一袋饼干和矿泉水。宋亿立即拆开包装把东西塞进嘴巴里,他甚至觉不出什么滋味。

小胡子在车里点了根烟,说:“先带你去我们的地盘,再把东西给你。”宋亿望着窗外看得出神,他忽然转过头:“怎么能在香港找人呢?”小胡子笑了:“你找人?在香港?恐怕得找到下辈子了。”他假情假意地叹气:“就看现在这世道,在地府的可能性最大。”

地方到了,是一间民宿。宋亿跟着小胡子进去,他先给宋亿一把刀子、一张九龙的地图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嘉寅,记利佐治街,西甲108号”,这就是他的目标了。还有另一张,只有一个时间和一串数字,121517934。小胡子说:“这是你离港的最后期限,在大澳,错过了这艘船,要么在香港饿死,要么游过珠江去。”宋亿立刻收好,又问:“我能多带一个人吗?”小胡子不耐烦地挥手:“随你。”

这里黑天黑的很早,宋亿出发了。他来到了九龙的街区,顺着路牌越走越深,很快就进入了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他在一座公寓楼前停下,这座楼看起来极为普通,完全想不到有哪个老板能住在这。纸条上并没有讲李嘉寅在哪一楼住,于是宋亿便把信箱里的信都翻出来看,果然在“501”中发现了他的名字。五楼的灯都是黑的,宋亿准备上楼看看。他走到四楼,发现继续向上的楼道居然用铁网封住了。他转身想走,但是楼道的窗户被强光照了一下,有辆黑色的车开到楼下,司机从车上下来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打开了车门。

宋亿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李嘉寅!但他无路可躲,只能猫腰一步一步下楼梯。但楼道里相当窄,宋亿很快就被发现了。李嘉寅明显相当吃惊,司机立即拔枪出来:“哪里来的?在这干什么?”黑漆漆的枪口对着宋亿,他有些难以呼吸,断断续续说:“我是来……务工的,找不到地方睡觉,想在楼道躺一晚。”司机迟疑了一下,还是大声叫他滚出去。李嘉寅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让他收起枪,自己却对宋亿说:“楼道是不能睡的,你赶紧找个酒店吧。”他让宋亿过来,问:“你是广东普宁的吧?”宋亿愣愣地点点头。李嘉寅拿出皮夹,说:“我们算是乡里,你应该是过来打工的吧?喏,给你点,去找个酒店吧。”

他递过几张港币,宋亿过去想伸手去接,突然听到一声异响“噗呲——”。他右脸颊一片潮热,触感如母亲子宫,许久未体会过的温床。几秒过后他才觉出那是流动的生命,每冷却一分的黏腻带来的呕吐感都在昭示,这是真实发生的血腥故事。

面前的男人没再多说一个字就了无生机地躺在他面前,甚至未收回的手上还落有新鲜飞出的人体组织。李嘉寅的司机没有顾及他右手上的鲜红,而是向身后摸去,宋亿知道,他要拔枪。他跨过地上的尸体去捉那人的手,将他别在腰里的枪甩出去,但同时他也被男人抓住了领子,狠狠磕在墙上。宋亿一直不敢拿出他的刀子,死亡的场面太过惊心动魄,他不敢。但他的对手并不这么想,那人的车钥匙挂坠竟是一把小银刀,一下子就刺进宋亿的小腹,宋亿疼的大叫,他感到自己仿佛在肚子那里被撕开了,温热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涌出。他觉得精神好像有些恍惚了,于是飞起一脚孤注一掷,向司机的右小腿踹去。司机被踢的站立不稳,宋亿立刻抓住他的手腕,脚下未寒的尸体实在太令人心颤,宋亿被司机往后一带,一起跌到了楼梯底下。宋亿顾不上剧痛的膝盖骨和还留着血的腹部,他趁着身下的男人还爬不起来时,拔出了他藏着的刀子,对准那人的喉咙刺了下去。

割裂的动脉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宋亿顿时眼前一片血红。他拔出刀子,发现脚软地根本走不下去,幸好那把匕首不长,不然这时肠子都能流出来了。他将李嘉寅的上衣用刀割下一大条系紧在受伤的腹部,血流失的太多,他眼前一直有白星在冒。他看着被自己割断喉管“呜呜”呼不出气的司机,心里悲痛又庆幸,好不容易到了楼下,他才发觉已有警铃从远处而来。估计是公寓楼其他人报的警,但宋亿眼下已无选择,他只能逃跑。

尽管有些波折。但任务还是完成了。宋亿的伤口勉强止住了血,他并不想这就回小胡子那里交差。在临出门前,宋亿翻出妻子的照片,准备去妻子给他寄的最后一封信中提到的九龙的东市集,她说自己在这里打工。

拿着九龙的地图,宋亿花了一夜的时间来到了东市集。天蒙蒙亮,集市还没有多少人。他喘着粗气,鼓起勇气拦下一位卖菜的阿嬷,问她认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阿嬷想了一会,很热情地说:“认识认识的!她曾在南边第二个摊位帮工,每天都忙着搬菜。但最近……”阿嬷声音戛然而止,宋亿催她说下去:“最近?最近怎样了?”他顺着阿嬷的视线向身下看去,只见从腰腹往下至裤脚几乎都有血迹凝固的褐色出现,一切都很明白,他若不是个杀猪没穿围裙的屠夫,就是个杀人没换衣服的杀人犯,而在九龙,后者更为常见。

一想到此,宋亿看看四处无人,就将刀子拿了出来,对着那个无辜人。“你最好讲快点,她最近去哪了?不然以后你也别想讲话了!”阿嬷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那个女人……已经没音讯了,地方这么大,谁又知道她在哪里……”宋亿没能听清后面她说的什么,他的耳膜嗡嗡作响,不由得想起小胡子说过,他的妻子,最大可能已经不在了。

宋亿的脑子已经不甚清醒,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热,伤口火辣辣地痛着,应该是感染发炎了。他用最后的钱托人用货车将他送到小胡子所在的地方,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样大的一个屋子,如今已人去楼空,半点烟火气都没有了。这明显是想要宋亿有去无回,他绝望地砸门,里面毫无回应。他讽刺地想,他的确是成功地杀了人,而那个人也成功遵守了诺言,他不会死在珠江上了。

在绝望中,他想起了小胡子给的那张纸条,还有大澳港口的船!他还能回去!宋亿想到这里来了精神,他拖着疲软的步伐向离这不远的大澳港口走去。他不知道这一路到底用了多长时间,他只知道,他要回家了。

在寒风中走着的宋亿感觉自己是个要蒸发的火球,他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痛,膝盖仿佛碎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一想起回家,他就能还有力气。到了大澳,不大的港口没有停着一艘船。他想沿着泊船口走一圈看看,但是双腿几乎失去知觉,他已经走不动了。宋亿绝望了,他知道,他要与妻子一样,死在这异乡之地。但孩子和母亲要如何生活,他实在放不下,他回不去,她们怎么办,女儿太小了,母亲腿脚不灵便,谁都撑不起一个家。他必须得回去!没人能阻止他!

就在此时,他的希望出现了。一个提着水桶拎着鱼竿的老汉从港口走来,宋亿看到他,眼睛像是燃起了火。他拿出刀子,向那老头大声嘶吼:“把船开过来!你听见没有!把船开过来!”

他的模样已经与疯子无异了吧,老头被吓得不敢动弹。宋亿的刀子直逼着他的脖子:“你要是不开到广州湾去,等着头跟脖子分家吧!”“广州湾?我是个开渔船的,怎么跨珠江啊。”老头哆嗦着说。但宋亿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下了,他只想赶紧上船,越早出发越早就能回家,远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疯狂地挥舞刀子,威胁老头开船。老头被这亡命之徒搞得大气都不敢出,也能看得出这人恐怕是强弩之末,心想可以先答应,然后找机会抢过刀子,在水上,没有人能比一个渔夫活的时间更长。

宋亿终于坐上了他回家的小船,他靠着船尾的箱子,身上好像没那么痛也没那么冷了,有一股熟悉的温暖萦绕在他身边,像是母亲的子宫,许久未体会过的温床。恍惚中,宋亿回到了家,他的女儿开心的上前拥抱他,给他背新学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诗句,但很快就消失了。他还看到了妻子,她穿着离家去香港打工那一天的衣服,在渡口前对他笑吟吟地说:“香港找工挺好的,我去多赚点钱,回来还上后就做点小生意吧,日子总是要过的。”宋亿不会说什么浪漫的话:“记得多联系。”妻子笑了,挥挥手,她的身影也不见了。

老头将船开到了十公里外,前面就是珠江。他想,现在必须得动手了,把那疯子的刀夺掉,最好能推到江里面。他回头一看,宋亿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熟了。

 

 

播音主持:相鑫淼 吕咸杰 张祥龙 孙艺佳 李晓梦  

责任编辑:战绶清 孙梦婕 任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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